男人内心的声音开始萦绕在心房中，那声音从低沉走向尖锐，从悲伤化为嘲讽：
“我是一个陷入悲剧的战争爱情剧的男主角。我是一个陷入悲剧战争爱情剧的男主角……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。”
“长官命令我将敌人引入城市再做炮击，即便那是平民区。我执行了命令，我执行了命令……我不想上军事法庭。”
“哪怕我知道，那个区域是她的家。”
荒诞的歌剧讽刺着塞勒姆丑陋的内心。他被晏素素的话语点醒，悲剧的诞生由自己而起，又从自己而终。
可怜的自尊让男人选择为花圈而活，为花圈而战，最后为花圈殉道。当花朵凋零，那丑陋的私欲便再也藏不住了：
“我想活下去，我想活下去……”
没有人会为了丑陋的事物哭泣，如果要去补救什么，一定是为了去补救美丽的东西。
还有被战争打乱的悲剧爱情故事更加美丽与悲伤的事物吗？
暗红色的记忆中，炮击后的居民区到处都是残破的建筑和血腥的肢体。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立于瓦砾之中，沐浴着鲜血长大。
同时长大的，还有男人心中那个荒诞的遗愿。
他曾懦弱地喊着：“对不起，对不起。”却永远等不来一声“没关系”。
他曾不断地念着：“会补救，会补救。”却只瞥见雨天黑色兜帽之下，阿迈勒失神的眼睛。
但是这些话语，在他生前不曾实现过。
于是男人死后对着圆点，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遗愿：“我想把阿迈勒变回以前的阿迈勒，我要否定我曾做的一切。”
塞勒姆站在在沙滩上呆若木鸡，他的眼睛与昔日阿迈勒失神的眼睛别无二致。
此刻，他终于看清了自己，看清了自己的遗愿，这遗愿不是拯救而是补救，一切悲剧的源头全部指向了他那恶心的欲望和懦弱的抉择。
就像他因为那个被空袭的夜晚，染上烟瘾一样。这样的轻松逃避责任的自我催眠，是戒不掉的。
“我有些累了，不想再做抉择了。”塞勒姆在地雷面前蹲坐下来，他的双手小心地拨开地雷旁边的沙砾。
“所以说你会遵循最初的想法对吗？拆掉地雷之后，再撬开我的嘴。”
塞勒姆默认了。
晏素素背在身后的双手逐渐握拳，男人的面前传来她坚定的话语：“你不管用什么手段，我都会保持沉默的。你没有办法知道周不疑的下落。”
“那些大言不惭的勇士在酒吧里到处都是，在牙医的手术台上可一个都没有。”
“我不喝酒，也没有用酒精麻痹头脑的癖好。我的牙齿很好，也从来没有看过牙医。”
“彷徨者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痛觉，我很熟悉如何将痛觉引导出来。”
“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，那也说明你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。”晏素素似乎并不惧怕塞勒姆的威胁，这种勇气和她生前为周不疑挡枪的举止如出一辙，“你已经将获得周不疑线索的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我去屈服于刑罚。”
“你也不愿意再把我当人质，故伎重演一遍。听力与视力大损的你，不愿意再冒一次和柏酱战斗的风险。”
“所以说，塞勒姆，你已经无棋可下了。”
塞勒姆停下手上的操作，尽管这些话令人不悦，但是他的内心是认可晏素素对他的剖析的。
自己接下来的行动，将是毫无长进的。他不过是继续拿着补救阿迈勒的遗愿做借口，干着最残忍的事情。不管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错得离谱，就如同自己生前一样。
“不要再和我说话了，晏素素。我只是觉得做什么抉择都很艰难，我想做出正确的抉择，但是抉择这个东西，一旦做错了，就再也无法改正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后，塞勒姆彷佛不再是塞勒姆。他的身体轻飘飘的，男人丧失了灵魂的重量，任由自己变成了“遗愿”的容器。
晏素素观察到了塞勒姆的异变，她知道，靠言语是无法打动男人的心思了。但是晏素素更不想把这么危险的存在留给周不疑和李柏。
此时少女身旁的这个男人已成一团乱麻，但是弱小的她从来不是快刀。
她想起三人曾经欢快的点点滴滴，哪怕是回忆中那简陋至极的茶会，都带着暖色调的滤镜。
但是这暖色调的回忆，正在被冷色调侵蚀着。
晏素素收回思绪，她决定在这里，在此刻，寻得一个一劳永逸的答案。
哪怕这个一劳永逸的答案触及灼伤。
少女的影子随着太阳的升起越来越短，远处的公路上能看见穿梭着的车群，这个城市已经开始苏醒运作。留给彷徨者相斗的时间，并不多了。
晏素素深吸一口气，她下定了决心，追求永恒的决心。哪怕她刚刚才否定了李柏去追求永恒的话语。
明知故犯，真是自己的作风呢。
晏素素握拳的双手逐渐松开，少女的话语不再争锋相对：
“一个人抉择，很痛苦吧？”
“是的，很痛苦。”塞勒姆无声的回答藏于他的内心，那个曾经孤独而软弱的自己似乎要开始抽泣。
“一直做错误的抉择，也不是你想要的吧？”
“我不想做，但是不得不做。无论是为了自己的私心，还是真的为了阿迈勒，我都得做。”在内心中回答晏素素的他，依然没有停下拆卸地雷的工作。现在的塞勒姆，还是做着错误的抉择。
“那我来帮你做一次抉择吧。”
塞勒姆惊愕地抬起头，他的视线随着那白裙而上，少女娇小的身躯为他挡住了刺眼的阳光。
阳光透过白裙的纱，散发出温和的光芒。柔和的光芒之下，少女的嘴角含着笑意，那是自己在战场上，深渊中都不曾见到的真心微笑。
一声机关脆响回荡于海浪声之间，晏素素松开了踩着地雷的脚。
她向着阳光决然地向前迈去，海浪推着白裙，试图劝她回去，但已为时已晚。少女的泪珠从她的眼角划过，与海浪击打沙滩溅出的水珠混为一体。
“再见了，不疑酱。”
爆炸的火光将沙砾卷向天空，沙砾又淅淅沥沥地落在晏素素开始崩坏的躯体上上。肉体烧焦的味道难闻至极，钻心的剧痛从她的下半身撕裂般侵蚀开来，眼前的世界开始四分五裂。
“再见了，柏酱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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